引言·短序
在我寫完我家鄉好的一面之后,已是初冬季節。我特別地討厭這個季節,不是因為冷,而是在鄉村,寒冬臘月是死人的高發期,每年幾乎都有老人在這個季節逝去。就像裝點家鄉的山頭和巨木,少掉了一座、倒掉了一棵,從此就不同了。鄉村在這樣年復一年的新陳代謝中,最終變得讓人不舍不識,悲慟不已!
人死如落葉,隨風飄散之。
比死更難受的是孤獨。而空前的孤獨正在全中國的廣大農村肆虐蔓延,背后是巨大的迫于生存的壓力和都市的繁榮。所有的青少年都去了城鎮求學,所有的青壯年都去了都市求財,故土難離的只有老人、稚童和貓狗豬雞。絕大多數的都市蟻族流動人口,在大學畢業之后,此生跟自己父母相處的時間,只剩下不足365天。而這個短短的365天,還沒有減去被手機、IPAD掠奪瓜分的碎片時間。這些彼此不在的日子里,孩子瞬間長大、老人剎那衰老、祖宅荒草叢生。你抹完一把眼淚,轉身其實就已是永恒,都市的繁華會淹沒你、吞噬你、阻止你、麻木你,在某一個瞬間追憶。
悲傷逆流成河!
千百年來,我們的國家從未像今天這樣繁榮,也從未像今天這般充滿思念和撕扯。正如彼得·梅爾在《普羅旺斯的一年》中所講:“我是一個匆忙的都市人,我享受著繁華,失去了健康和寧靜”。然而你到底是都市人還是過客?你是圍觀繁華還是享受繁華?你的內心是健康的寧靜的嗎?汪峰《北京北京》、《春天里》、《存在》曲子之中的那些吶喊,你有多少感同身受?
這是都市的魅力,漂泊的人備受煎熬而又無動于衷。這正是鄉村的悲哀,牽掛的人鄉愁百解卻總在紙上談兵。這一切情緒和現象的背后,是鄉村之死的根源。
其根在于在于鄉規之亡、在于鄉賢之失、在于鄉愁之淡。從封建社會進入社會主義社會,鄉規民約在八年抗戰流離失所、十年浩劫互為攻擊、三十年改革開放物欲膨脹新潮滌蕩之下,早已難言傳承,取而代之的是紅白喜事的攀比、逢年過節的攀比、賭博之風的肆虐,攀比風暗涌之下,冒出很多脫離本心的禮尚往來,比如過36周歲、比如接車慶賀、比如搬家慶賀------。來而不往非禮也,于是乎你來我往層層加碼,一年送禮支出在一萬至叁萬,遠遠超出了很多地方家庭開支能力。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信任和基于鄉情德行的禮贈幫扶正在變得越來越遙遠,絕大多數的人與傳統那些精髓劃清了界限,一如自家與鄰家之間砌起的圍墻一樣密不透風。
另一個更為可怕的是,領袖與榜樣的轉移,在物欲之下,傳統的道德崇拜演變成財富崇拜,貧娼善惡的對錯,在于錢包,擁有財富的人才有分量、才能服眾、才會被推至光宗耀祖德高望重之位。勤勞為傻、種地為苦、讀書無用、文人酸楚------,曾經那些通古曉今、白丁鴻儒、耕讀傳家的鄉賢,在失寵之后逐漸沉淪。
農村之所還能叫做農村,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還有老一輩的務農者在苦苦支撐,他們難以割舍務了一輩子的農事,這塊土地之中沁潤著他們的汗水和人生,他們敬畏天地、珍視莊稼。但是年輕一輩在勞動力大轉移的城市化背景下,早已離開,不會種地、不想種地,土地在城市得到空前的經濟價值,土地也正在鄉村得到空前的一文不值。其背后是發展導向,這本沒有錯,問題在于出走之后的反哺,在都市的繁華之下,跳出農門、走出農村的農民子弟,在都市開闊了眼界、賺取了財富,更多的人考慮的是如何獲得一個城市戶口,而不是帶動一個鄉村的發展,無論思想的反哺還是經濟的反哺都是巨大的空白,唯一有所改變的是把自己家的宅子建的富麗堂皇了。鄉愁在被呼喚起來之后變成了衣錦偶爾還鄉的炫耀,而非學成歸來助力蛻變。
廣大農村凋敝的程度與北上廣深繁榮的成就成絕對正比,一樣讓人目瞪口呆驚愕咋舌。而且還在持續,因為越來越多求學的人走出了農村成為城里人,他們的父母也順勢以享福之名、照顧孫子之實進了城市,越來越多富裕起來的農村人開始在城市置辦家業。其背后,是農村財富和農村培養的人才無情的流失,而城市對于農村的反哺,存在巨大的逆差,這是一場無情的、毫不對等、絕不公平的掠奪。
或許農村之死是馬斯洛需求理論的之下的趨勢,但其中的人禍和國家在社會治理、鄉村復興中的制度設計、扶持引導亦是巨大因素。(后續我會持續推出關于鄉村治理的其他角度的思考)
靠著一些老驥伏櫪的老一輩人苦苦支撐的中國鄉村,值得每一個曾經的村里人盡快關注!
2016年10月11日寫于貴州遵義考察途中
中國鄉村發現網轉自:微信號 無拙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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