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樹境遇不樂觀
今年3月,中央電視臺等媒體相繼報道了北京市朝陽區百子灣地鐵附近多棵古樹因拆遷遭嚴重損毀事件。與此同時,河南省新鄭市薛店鎮花莊村5村民也因2014年初發生的古棗樹林被毀久而未決事件將薛店鎮政府告上法庭。
實際上,這樣的事件并非個案,河北、山西、山東、河南、浙江等很多地方都曾發生古棗樹林、古核桃林、古梨園、古板栗林等成片被毀事件,其中很多是專門立過保護牌的。盡管從政府到民間保護古樹的呼吁一直沒有停止,但當古樹與城鄉建設項目發生沖突時,選擇伐樹或移樹依然是大多建設方的首選,為避讓古樹而改變規劃往往成為新聞事件。
應該說,國家綠委近年出臺的系列文件以及在森林城市、綠化模范城市、生態園林城市創辦中對違規移植大樹古樹實行一票否決的政策,讓曾經一度猖獗的大樹進城、盜挖古樹現象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遏制。但是隨著國內文玩市場的火熱,一些不法商販把罪惡的雙手伸向了古樹的枝枝叉叉,今天砍一個枝子、明天鋸一個瘤子,使得崖柏、古柏、黃花梨、紫檀等珍貴古樹面臨著新的威脅。
以前,盜挖古樹進城綠化因所需動用的資金量大,技術要求高,多是企業行為,參與的人少,而現在為做手串盜砍古樹枝杈和樹瘤的不法分子已是紛涌而至,讓古樹管理部門防不勝防。北京、海南等地方為保護特別珍貴的古樹名木被盜都曾安裝了監控,但都無濟于事,不得不設專人守護。針對這一輪對古樹破壞的治理將更加棘手,尤其是對那些處于山野鄉村的古樹,保護更是難上加難。
上海青浦區報國寺內的千年古銀杏,是上海現存的8棵千年古銀杏之一,樹圍6米,高36.5米,東西冠徑達17米。她已成為淀山湖上來往船只的天然航標,也是當地鄉民寄托鄉愁的所在。湯瑤華 供圖
理念改變最關鍵
古樹是城市的歷史,高樓大廈可以一二年建起來,但古樹卻是成百上千年長成的,它是歷史的沉淀,是活的文物,失后不能復得,因此應倍加珍惜。我們的古樹躲過了戰亂天災,卻躲不過貪財逐利者的魔爪,躲不過當代一些人以建設為由的急功近利。
姚明在公益廣告中呼吁———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實際上,當前的古樹保護面臨著同樣的問題。如果人們能把古樹當老人一樣敬重和愛護,拒絕買賣,各地城鄉綠化拒絕用古樹,市民拒絕收藏紅木家具、把玩手串,不因一己之私導致古樹衰亡,那我們的保護工作就會簡單得多。只有理念改變了,行動才會真心圍繞愛樹護樹出方案。
河南新鄭市之所以出現古棗樹林被毀事件,表面上看是因幼兒園建設用地與古棗樹林沖突引起,實質上還是當地政府古樹保護的理念跟不上。“新鄭市有那么多古棗樹,說明這里適應棗樹生長,有著深厚的棗樹文化可挖掘,這樣獨特的資源是多少地方夢寐以求的,他們卻不知道珍惜,僅僅為了建幼兒園就毀了那么多樹,實在是急功近利的短視行為。”上海市古樹名木保護工程辦公室高工湯珧華對該事件如此評論。
在她看來,新鄭市完全可利用古棗樹林做很多大文章,人家云南能推出“古茶樹上的普洱茶”,新鄭也可推出“古棗樹上的棗”,從長遠看,經濟上受益會更豐厚。
中原古道研究會副會長金鑫也認為,這件事充分暴露了當地政府對古樹資源重視不夠,領導理念沒跟上時代發展,不能夠有效整合優勢資源,如能以古棗樹為特色開發鄉村旅游,對當地經濟的帶動無疑會更深遠。
據湯珧華介紹,上海在建地鐵2號線的時候,地鐵口本來是開在靜安公園的,但需要移栽靜安公園的6株古樹,經古樹管理部門努力后地鐵進行了改道,將出口改在南京西路,6株古樹保住了,靜安公園整個古樹群的風貌得以維持。
盡管這一改動經濟損失巨大,但改變規劃避讓古樹是值得的,因為這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事情。古樹是維系鄉愁的最好載體,一旦失去就是不可挽回的損失。這件事一方面體現了上海市對古樹保護的重視,另一方面也提醒我們,各地在做規劃時應首先把區域內的古文物、古樹等考慮在內,以確保其生存空間為原則進行規劃,以避免后期調整而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法規護航切盼立
新鄭市古棗樹被毀事件發生于2014年1月,在未辦理采伐證的情況下鎮政府就組織人強挖了1870棵棗樹,其中很多都是古棗樹。事發后新鄭市林業局僅對薛店鎮政府作出補種濫伐株數5倍即9500株棗樹的處理決定。
“如果古棗樹林被毀僅僅是這樣的處罰力度,又怎能遏制伸向古樹的魔爪。違法成本太低了,我們的古樹怎能得到應有的保護?”北京市園林科學研究院主任工程師叢日晨說。他對這樣的處理不敢茍同,認為如此草率處理會助長地方以建設為由破壞古樹的行為。
“直到現在還沒有一部國家大法來保護古樹名木,缺少相關法律法規的強力支持,對古樹保護工作來講是個大的缺憾。”全國綠化委員會辦公室部門綠化處處長潘兵說。據他介紹,古樹保護實行屬地管理,現在全國有5個省出臺了《古樹名木保護條例》,10個省頒布了《古樹名木保護管理辦法》,且住建部、環保部、國家林業局都曾針對古樹保護出臺相關文件,但大家都期待從國家層面出臺《古樹名木保護條例》,這也是“十三五”期間他們努力要推動的工作。
河北邢臺扁鵲廟前的“九龍石柏”,9棵側柏平均樹高13米、胸圍2.7米,現今病蟲危害嚴重,枝葉枯黃,急需保護。
“古樹所處地域不同,待遇差別非常大。城市里有戶口的古樹有人管,有資金投放。可是身處農村的古樹就慘了,很多處于棄管狀態,除非是特別有名的樹才有人關注,這也與法規有關,目前農村散落的很多古樹都還沒掛牌。當務之急是在國家層面立法,讓全國各地無論是城市還是農村的古樹都能得到法規的庇護。”叢日晨呼吁。
北京市園林綠化局野生動植物保護處高級工程師黃三祥同樣強調了立法的重要性。在他看來,有些人敢破壞古樹很大程度上是由于違法成本低。現在政府部門都講求依法行政,沒有上位法支持,很多古樹保護工作不好開展。他提到,類似新鄭市的案例即使古棗樹林沒有掛牌,不受古樹相關法規制約,但還是要受其他法律限制的,伐樹移樹都需要行政審批。
“我國對古樹的界定是樹齡在百年以上的大樹,并沒有區分是經濟林還是生態林。一些地方以經濟林為由企圖動古樹的念頭實際上是在混淆概念。在古樹保護方面,避重就輕選擇性執法以及有法不依是不容回避的問題,涉及的是相關利益部門間的博弈。”湯瑤華一針見血地指出。
海南樂東熱帶樹木園中一棵近百年的海南黃花梨,雖然做了各種保護并安排專人日夜守護,仍有盜伐者對其下手。
技術精進是保障
除了理念、法規方面的問題外,技術同樣是古樹保護工作面臨的現實問題,不斷精進的技術是保護古樹健康的福音。
北京名木成森古樹名木養護工程公司總經理曹恒星告訴記者,如今他們承接的很多案例都是以前做過古樹復壯但效果不好又出問題。“初次復壯比較簡單,癥結找準了用心做就是。可若是曾做過復壯的,用水泥或發泡劑堵住的洞漏水了內部腐爛加重,就很麻煩。拆,擔心樹體的堅固性;不拆,又不能徹底解決問題。有時候幾輪專家論證下來都不敢輕易動。”他說,這就像二手房裝修一樣,先得把之前的問題解決了,才能進一步動作,很麻煩。“太多時候,我們做古樹工程都感覺如履薄冰,風險大、責任大,只能慎之又慎。”
河南玉蘭之鄉南召的古玉蘭樹齡約500年,長勢良好,是當地挖掘優良種質資源的法寶。
在第一輪古樹修復中,一些做法已被證實是錯誤的。比如堵樹洞,對這個問題的糾偏是從上海古樹專家湯瑤華敲開樹洞看療效開始的,叢日晨也做過同樣嘗試,如今業內對樹洞修補基本達成共識,以安全、不漏水、通風、阻止繼續腐爛為原則。再比如,為保護古樹砌石臺或水泥臺,“看似在保護古樹,實際上束縛了古樹根系的自由生長。打開石臺,我們常會看到一堆根系蜷縮其上,打開人為的禁錮,古樹可算能長舒一口氣了!”曹恒星感慨。對于古樹復壯,曹恒星一貫主張要多做地下工作,要細活慢做,分年度實施,不能指望一口吃個胖子,技術不成熟時寧愿放一放,也不要輕舉妄動。
“要盡快出臺和完善技術標準,有了可參考的行業標準大家按著這個去做至少不會犯低級錯誤。”黃三祥說。當前,上海、北京的地方標準已相對完善,從健康檢測、日常養護到復壯都有章可循,也為其他地方的工作提供了參考。但植物地域性強,地域不同問題也不同,各地應抓緊制定自己的地方標準,這樣針對性強,實施效果也更好。“古樹保護除了必要情況下實施的復壯工程,更重要的是日常維護,這要在細節上下工夫。如鋸口要平改斜,讓水流下去,再比如及時堵小洞促進愈合,要像呵護老人似的注重養護細節,而不至于發展到動大手術才行。”叢日晨建言。
記者感言
老當益壯寄鄉愁
“樹老根彌堅,驕陽葉更蔭”,道不盡古樹的挺拔傲天,鐵骨錚錚;說不完古樹的蒼勁之美、傳神之韻。古樹與最嚴酷的命運抗爭而至死不屈,正是中華民族屹立于世界之林的根本。
在古樹保護界,同樣活躍著一批傳承了古樹神韻的老專家,比如已經80多歲的中國城市建設研究院的李玉和、河南省林業科學院的董云嵐,他們不辭辛苦地戰斗在古樹保護的第一線,常常爬山涉水奔赴到古樹救治現場獻計獻策。古樹與保護古樹的老人,古樹與棲息在古樹下乘涼的老人……類似的場景,總是讓人感懷。
古樹是詩意的棲居,是靈感的源泉,是文化的傳承。當前,人們熱議鄉愁很大程度是基于無處寄托鄉愁的慨嘆。回到家鄉,不見了村邊的小河,不見了門前的那棵樹,“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去了”的感覺帶給人們無限惆悵。那些曾經陪伴我們成長的樹木總讓我們懷想,更別說是陪伴了不止一代人兩代人的古樹,她把歲月沉淀下來的印記刻在了那一圈圈的年輪上。
保護古樹,就是保護一個地方的歷史,保護一個地方的風土,保護一個地方的文脈。常言說,前人栽樹后人乘涼,保護好我們先人栽下的樹,讓我們的后輩能在樹下乘涼,這樣的傳承本身就是中華民族文化的一部分。城鄉建設為古樹讓道,不應該再是新聞,而應是各地規劃的普遍原則。
中國鄉村發現網轉自:中國花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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