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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偉等:外部嵌入與內生賦能:鄉村振興背景下駐村幫扶的路徑選擇

[ 作者:劉偉?吳兵兵?  文章來源:中國鄉村發現  點擊數: 更新時間:2023-04-26 錄入:曹倩 ]

——基于貴州M村的案例研究

實施鄉村振興戰略后,駐村幫扶面臨的情境已經從脫貧攻堅時期的“扶貧”情境轉向鄉村振興階段的“振興”情境。聚焦外部幫扶與內生動力相結合,在已有嵌入式幫扶理論基礎上,援引賦能理論提出“嵌入—賦能”分析框架,并基于貴州M村的實踐案例,可以發現:以形成內外合力為主線,以促進村莊的新內生發展為導向,強化外部的制度嵌入、資本嵌入、觀念嵌入與內生的結構賦能、資源賦能以及主體賦能之間的有效聯動,是鄉村振興背景下駐村幫扶的可靠路徑。從動態遞進的視角,構造鄉村振興背景下駐村幫扶的理想進路需要實現融入邏輯、激活邏輯、自主邏輯的緊密銜接,以外部力量的有效融入為前提,以外力驅動的內生激活為關鍵,以內生力量的自主本位為歸屬。

問題的提出:駐村幫扶的情境轉換

駐村幫扶是精準扶貧的六大工作機制之一,也是新時代中國共產黨全面加強鄉村治理和鄉村建設的重要機制和手段,在消除絕對貧困、打贏脫貧攻堅戰中發揮了重要作用。自精準扶貧戰略提出以來,中央先后出臺了《關于做好選派機關優秀干部到村任第一書記工作的通知》《關于加強貧困村駐村工作隊選派管理工作的指導意見》等專門政策文件,對脫貧攻堅時期的駐村幫扶工作起到了“牽牛鼻子”的作用。總體上看,學界圍繞駐村工作隊在扶貧場域中形成的幫扶模式“是什么”已經達成一定共識,不過對于該模式“如何評價”卻存在較大的分歧。在駐村幫扶的工作模式上,學界的觀點比較一致:作為國家由外部往鄉村社會輸入干部,進行廣泛社會動員、開展鄉村治理的國家權力的非常規運作機制,駐村幫扶體現的是一種嵌入式扶貧模式,駐村干部是“嵌入型村干部”,鄉村的治理主體發生由內生型轉向嵌入型的變革。然而,在駐村幫扶的實踐效果上,學界的評價卻褒貶不一。一方面,一些研究認為駐村幫扶能改進國家農村政策執行、進行資源輸入,有助于整合扶貧資源、改善當地民風,對于落實精準扶貧政策、幫助村民增收致富意義重大。另一方面,也有部分學者認為駐村幫扶是運動式的鄉村建設,缺乏對村莊內生力量的滋生和培育,帶來對村民自治消解的發展之“殤”,需要避免農民主體性缺失,“扶了又倒”。由此可見,學者們立足不同的研究視角對駐村幫扶進行了深入探討,部分學者認為駐村幫扶的嵌入式扶貧在保證打贏脫貧攻堅戰、改變鄉村貧困面貌上發揮了重要作用,但是也有學者指出駐村幫扶需要有效處理與內生力量之間的關系,紓解外力過度干預的困境。

2020年12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關于實現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同鄉村振興有效銜接的意見》,在既有脫貧攻堅的基礎上實施鄉村振興戰略、推動鄉村社會的全面振興成為新時期國家鄉村建設的重大工程。做好新時期鄉村振興同脫貧攻堅的有機銜接是基層實踐現實需要、制度銜接理論訴求以及社會主義本質要求,對于統籌城鄉融合發展、維護黨的執政合法性意義重大。目前,實現鄉村振興與脫貧攻堅有效銜接的一大障礙在于鄉村發展的內生動力難以激發,政府主導與農民主體關系難以協調,需要從實質上激發鄉村發展的自我動能,培育鄉村自我發展、自主參與的能力。因此,要推動新時期的政策體系從脫貧攻堅“壓力”下的任務型治理向鄉村振興“放活”下的發展型治理轉變,促進有利于激發內生活力的治理轉型,不斷夯實鄉村振興的內在發展根基。并且,與脫貧攻堅時期的駐村幫扶主要針對農村貧困人口,工作目標側重于解決“兩不愁三保障”,要求相應時間內各地區貧困縣、貧困村、貧困戶全部“摘帽”,解決“貧困帽子”問題不同的是,鄉村振興階段駐村幫扶的對象是鄉村全部人口,工作目標直接回應的是農業農村現代化問題,要推動的是鄉村產業振興、生態振興、人才振興、組織振興和文化振興。

由此可見,因應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與鄉村振興相銜接,并遵循新時期鄉村振興戰略下駐村幫扶的目標指向,駐村幫扶面臨的情境已經從脫貧攻堅時期的“扶貧”情境轉向了鄉村振興階段的“振興”情境。這對鄉村振興背景下的駐村幫扶提出了更高要求,不僅要在工作內容、工作方式方法上有新變化,還需要外部幫扶在有效嵌入的前提下引導、賦能鄉村內生發展,增強鄉村的自主發展能力。2021年5月中辦印發的《關于向重點鄉村持續選派駐村第一書記和工作隊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明確提出,“注意處理好加強外部幫扶與激發內生動力的關系,形成整體合力”,為新時期駐村幫扶工作起到重要的方向引導作用,也指引著研究者從情境轉換的視角探討鄉村振興背景下駐村幫扶的優化路徑。鑒于此,本文著眼于鄉村振興戰略背景下駐村幫扶的情境變化,在已有的脫貧攻堅時期嵌入式幫扶理論的基礎上,援引賦能理論提出“嵌入—賦能”的分析框架,通過對貴州某少數民族村寨M村的田野觀察,總結提煉出鄉村振興背景下駐村幫扶“外部嵌入與內生賦能”的理想路徑,冀望推動駐村幫扶更好服務于鄉村振興戰略。

個案簡述與“嵌入—賦能”分析框架

研究案例簡述

本文的經驗材料來源于對貴州省M村進行的暑期實地調研,并在后續進行了跟蹤訪談。M村位于貴州省東南部,是貴州省某縣級市K市的一個苗族傳統村寨,寨子依山而建,地勢較高。人口方面,全村共有402戶,戶籍人口1678人,但是受人口外流影響,常年在村內生活的有1000人左右,主要為老人和兒童。經濟來源方面,M村有著深厚的少數民俗文化,各種資源也較為豐富,產業基礎較好,但民俗文化的挖掘以及自有資源的開發受到資金、人才、觀念等各方面限制,并沒有得到有效開發,村民只能以種植水稻、玉米等糧食作物為生,外出務工現象較為普遍。村莊治理方面,M村治理結構較為單一,主要依靠“村兩委”完成上級交代的任務,而“村兩委”由于忙于行政事務,較少動員村民參與村內事務,并沒有有效利用村莊治理的內生力量,“干部干、群眾看”現象較為突出,村民參與鄉村建設的主體性有待培育。經過脫貧攻堅實踐,M村于2019年摘掉了貧困村的帽子,但是村莊的進一步振興亟須得到拓展。2021年初,K市委組織部向M村派出了在脫貧攻堅中表現優異、考核優秀的科級干部W擔任村黨支部副書記。W來到M村之后,立足于村莊長遠發展目標,將外部幫扶與挖掘內生發展潛力相結合,通過建強基層黨組織、鼓勵村民自治、成立新鄉賢委員會、聘請鄉村振興顧問等措施,優化了鄉村治理結構,推動了村莊組織振興和人才振興;通過發展產業項目,對村莊既有產業資源進行開發,推動了村莊產業振興;通過對村莊內部主體進行賦能,推動各種治理要素、各類參與主體參與鄉村振興,村民的主體性得到彰顯。由此,村莊集體經濟發展壯大、村民收入明顯提高、人口外流減少,村內各項事業穩步推進,給村莊發展帶來了顯著的變化,得到了村民的高度贊賞。目前,M村已成為貴州省自治州一級開展鄉村振興的典型樣板,其做法和經驗也被貴州日報、學習強國、搜狐網等媒體報道。

“嵌入—賦能”的分析框架

駐村幫扶體現了鮮明的外部植入色彩,是國家基于振興鄉村目的對鄉村社會進行的現代化改造,由此刻畫了外部的資源、觀念、制度規則乃至結構整體性嵌入到鄉村社會的過程。因而,借鑒卡爾·波蘭尼在《大轉型》一書中提出的“經濟體系是嵌入到社會關系之中的”“嵌入”概念,以及經過格蘭諾維特系統闡述并將其引入社會學領域中的“結構嵌入”和“關系嵌入”概念,部分學者對駐村幫扶的工作機制進行了深入的剖析,相繼出現了結構嵌入、關系嵌入,制度性嵌入、資源性嵌入、關系性嵌入,政治嵌入、關系嵌入、認知嵌入等研究成果。但是,目前基于嵌入性的視角更多是外部力量(駐村干部)本位的,一定程度上遮蔽了鄉村本位的存在,鄉村自身的主體性得不到深度彰顯,農村、農民某種程度上處于“消失”狀態,從而可能使得駐村幫扶不得不徘徊于嵌入與脫嵌之間,面臨脫嵌的風險,導致幫扶成效不得不打折扣。

為了避免對外部強力整合的過度注釋,本文引入賦能理論,聚焦外部幫扶力量與鄉村社會之間的雙向互動,緊扣外部幫扶如何激發內生動力從而進行內生賦能,實現外部嵌入與內生賦能的有機和諧與整體統一。賦能理論最早是由美國學者Solomon在《黑人賦權:社會工作與被壓迫的社區》一書中提出的,強調的是通過各種手段與方式賦予弱勢群體參與活動、處理事務、獲取資源、控制生活和融入社會的能力、權力與權利,以此激發他們內在的自我效能感,增強他們對外界與他人的影響力,從而使之達到更好的生活狀態。賦能理論包括激發活力和賦予能力雙重內涵,指通過挖掘和利用資源,激發要素和主體活力,增強主體能力,實現既定目標。因此,將賦能理論與嵌入性理論相結合發展出的“嵌入—賦能”分析框架能夠彌補嵌入視角對鄉村自身資源、內生主體關注的不足,即堅持外力注入不以損害內生發展潛力為前提,在尊重鄉村主體性的基礎上進行嵌入,實現外部內部雙循環,從而以外部力量的融入邏輯延伸到對內生力量的激活邏輯,達致村莊本位的自主邏輯,最終激發鄉村振興的內生動力。

為了更好理解和把握“嵌入—賦能”的分析框架,有必要從理論對話和內涵要素兩個方面對其進行解釋。在理論對話方面,“嵌入—賦能”的分析框架與新內生式發展理論相契合,體現了新發展理論的特征,合理詮釋了新內生式發展理論關于鄉村如何實現內生發展、可持續發展的理論旨趣,能夠與新內生式發展理論在鄉村振興背景下實現理論上的統一與融合。具體來看,新內生式發展理論是對傳統內生發展模式片面強調自下而上、內部自生的理論反思,體現了上下聯動、內外共生的鄉村發展路徑,關切的是鄉村社會走向更加有序和可持續的發展道路,彰顯了對“能力本位”“社區本位”的價值倡導,因而較好呼應了“嵌入—賦能”分析框架對以形成內外合力為主線、以促進村莊的新內生發展為導向等方面的強調。在內涵要素方面,“嵌入—賦能”的分析框架包含“嵌入”與“賦能”兩個維度,其中“嵌入”維度體現為制度嵌入、資本嵌入以及觀念嵌入,“賦能”維度則表現為結構賦能、資源賦能以及主體賦能,不同側面和層次的嵌入與賦能構成了鄉村振興背景下駐村幫扶高效運作、多方共贏的路徑端口。從嵌入維度看,制度嵌入是駐村幫扶有序運行、順利運轉的規范性基礎,能夠為駐村幫扶提供制度支撐;資本嵌入是駐村干部的個人人力資本以及社會資本對鄉村社會的嵌入,能夠為駐村幫扶提供資本支撐;觀念嵌入是駐村干部自身的價值理念、行為方式、態度看法等認知對鄉村場域的嵌入,能夠為駐村幫扶提供認知支撐。從賦能維度看,結構賦能是駐村幫扶對鄉村內部主體間關系的賦能,旨在優化治理結構;資源賦能是駐村幫扶對鄉村自有產業資源、人才資源等資源的賦能,旨在進行資源釋放;主體賦能是駐村幫扶對村干部、村民等村內主體的賦能,旨在推動主體培育。

外部嵌入與內生賦能:貴州M村駐村幫扶的實踐

在鄉村振興背景下,由外往內看,駐村幫扶是外部力量對鄉村社會的制度嵌入、資本嵌入以及觀念嵌入,致力于實現鄉村全方位振興。而由內往外看,這一目標的完整實現,離不開對鄉村社會的結構賦能、資源賦能以及主體賦能。

外部嵌入:駐村幫扶的基礎條件

1.制度嵌入

駐村幫扶需要在宏觀層面進行頂層設計,然后再經過各級地方政府出臺相應的配套制度措施,推動駐村幫扶層層落實、層層推進,形成一個有條不紊、復合交織的體系化政策網絡。“意見”發布后,貴州省先后出臺了《關于持續選派鄉村振興駐村第一書記和工作隊的通知》《貴州省鄉村振興駐村第一書記和工作隊管理辦法》等文件。K市也制定了《關于進一步做好鄉村振興駐村幫扶工作的通知》《關于在鄉村振興中持續選派駐村第一書記和工作隊的通知》《關懷激勵鄉村振興駐村幫扶干部實施辦法》等文件,圍繞駐村幫扶工作內容、駐村干部管理與考核等方面精準施策,為駐村幫扶工作提供了合法性基礎和有力的制度保障。

制度嵌入主要體現在以下兩個方面。一是在駐村幫扶工作內容方面,對駐村幫扶工作職責和工作要求進行了明確。根據文件規定,W干部的工作職責主要為“一宣六幫”,即“宣傳貫徹黨的政策方針”“幫助建強村黨組織”“幫助鞏固脫貧成果”“幫助發展農村產業”“幫助抓好鄉村建設”“幫助提升治理水平”“幫助做好為民服務”,并注重將主要精力投入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有效銜接鄉村振興重點工作上;同時,相關文件還提出了“五天四夜”工作制、信息臺賬直報等工作要求,使W干部成為活躍在村間地頭的“農民代言人”。二是在駐村干部管理考核方面,對駐村干部的日常管理和工作考核進行了強化。根據文件規定,駐村干部由派出單位和鄉鎮黨委共同管理,嚴格落實考勤、請銷假等制度要求,并對駐村干部嚴格進行半年考核、年度考核、期滿考核和民主測評,考核結果作為評先評優、提拔使用、晉升職級、評定職稱的重要依據。根據W干部介紹,近兩年當地有部分考核優秀的駐村干部優先晉升了職級,極大地提高了駐村干部的工作積極性。

2.資本嵌入

既有研究將注意力集中于駐村幫扶為幫扶村帶來了諸多項目資源,但是對于駐村干部群體自身的人力資本與社會關系網絡缺乏足夠的重視。實際上,駐村幫扶的過程也是駐村干部自身人力資本與社會資本向村莊進行嵌入,厚植村莊發展的人才支撐與關系網絡支撐的過程。具體來說,受人口外流、村干部待遇較低等因素影響,當前我國農村地區,尤其是中西部農村地區村干部的知識水平參差不齊、普遍不高,嚴重制約了村級組織為民辦事、為村謀發展的能力和水平。而駐村干部能夠憑借自身人力資本的發揮,為村莊發展決策和生產組織化增強領導力供給,從而起到推動生產、提高效率和盤活資源的作用。同時,對于資源匱乏型村莊,通過社會資本破解資源困境,強化村莊公共治理是后發型村莊謀求振興的可靠方式。因此,駐村干部在駐村幫扶過程中利用自身的社會資本稟賦,包括派出單位的支持、個人的關系網絡,可以為村莊建設爭取更多的社會資本支持,從而破解村莊建設“原始資本”不足的困境。

W干部具有豐厚的人力資本和社會資本,為駐村幫扶工作提供了有效的資本支撐。首先,W干部是國內某著名院校的研究生,年齡不到35歲,在脫貧攻堅期間曾被派往貧困村擔任第一書記,具備相應的專業知識、較好的身體條件、較高的工作熱情和較為豐富的農村工作經驗,為其駐村幫扶實踐奠定了重要的個人人力資本基礎。其次,W干部的派出單位為當地組織部,在派出單位的支持下,M村成立了鄉村振興服務站,以此為樞紐匯聚各方資源,謀劃村莊發展。同時,W干部還得到來自母校及其貴州省校友會的支持,通過母校進行引薦,M村與某大型國企達成幫扶協定,就產業開發、教育表彰等方面展開合作,從而獲得了該國企為M村村莊資源開發提供的啟動資金。

3.觀念嵌入

駐村幫扶同時也是駐村干部自身的認知理念、行為習慣等思維方式對鄉村社會嵌入,從而影響村干部和村民的認知理念和行為的過程。與人力資本體現的“硬知識”嵌入不同的是,觀念嵌入是駐村干部在與村莊主體“面對面打交道”“交朋友”等過程中對干群關系、民主認知、生活習慣以及環保意識等深層文化習慣的“場域融入”,是一種“軟文化”嵌入。干部駐村作為實踐群眾路線的具體體現,能夠在“潤物細無聲”之中對村莊主體進行潛移默化的“觀念改造”,從而推動構建鄉風文明共同體。在當前我國農村地區現代公共規則尚待確立、“無公德的個人”現象凸顯、村干部作風有待進一步改善的現實背景下,駐村干部通過自身的身體力行,在與村干部、村民的朝夕相處過程中進行觀念嵌入,進而影響他們的價值觀念和行為方式就顯得十分必要。

W干部在進行駐村幫扶過程中,對自己有著“不是來鍍金的,而是來為村莊謀發展的”清晰定位。他一進村就在村干部的帶領下完成了全村的入戶走訪,并和村民強調,自己就是來為他們辦事服務的,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自己。平時W干部衣著樸素,與村民同吃同勞動,及時了解村民對于村里工作的看法,并對村干部入戶時西裝筆挺的樣子提出勸告,號召干部一同為村民辦實事。同時,W干部不搞一言堂,主張“遇到事情大家一起商量”,積極召開“黨員大會”“民主懇談會”“村民議事會”等,與村內黨員、普通村民就村內事務進行互動。對于村內重大事項、經濟支出等問題,W干部通過線上線下相結合的方式進行透明公開,主動接受村民進行監督。村民的程序意識、規范意識、權利意識在無形中受到重塑。此外,由于環保意識不到位,M村村民對于保護生態環境、建設美麗宜居村莊缺乏認識,村內亂扔垃圾、亂擺亂放現象較為突出,針對這一情況,W干部積極動員村民養成垃圾分類習慣,并開展庭院整治活動,美化村莊宅院,村容村貌得到明顯改善,村民的環保意識也得到提升。經過努力,M村的干群關系得到很大改善,村民之間的關系明顯緩和,社會關系更加和諧,鄉村治理充滿活力,各項工作也得以有效推進。

內生賦能:駐村幫扶的價值關切

1.結構賦能

當前,我國農村地區部分基層黨組織軟弱渙散、自治組織懸浮空轉、社會組織缺位與無序參與問題嚴重,鄉村治理組織結構的失語和失衡,造成運行的失序與失范。但是,過于強調駐村干部的下派,忽視鄉村內生治理組織的存在,也有可能導致鄉村治理的“行政化”。因此,雖然制度嵌入為駐村干部介入鄉村治理提供了合法性依據,催生了新型治理主體,但是,穩定有效的治理模式需要在新型治理主體加入的基礎上團結村莊治理有生力量,避免“干部干、群眾看”困境的出現。為此,一方面,駐村干部要紓解基層黨組織弱化困境,強化基層黨組織建設,推動鄉村組織振興,為鄉村治理提供堅強的政治保障;另一方面,駐村干部要發揮村民自治主體作用,調動村莊治理內生力量,依托村民治理主體作用,優化鄉村治理結構,協調鄉村主體間關系,構建多元主體治理格局。

為了有效發揮基層黨組織在鄉村振興的領導核心作用,同時避免駐村幫扶帶來的“行政替代自治”問題,鼓勵村內主體參與村莊治理,W干部從三個方面展開突破。一是聚焦主要職責,強化基層黨建引領。M村黨組織近些年來出現一定程度的“軟弱渙散”問題,表現為“兩委班子”較不穩定、黨員先進性削弱等現象,為此,W干部以黨建為抓手,直面村黨組織戰斗力有待提高問題,通過加強班子建設、完善黨員管理制度、優秀黨員模范帶領等方式強化村黨組織的戰斗力。二是界定駐村干部與村干部之間的關系,不包辦、不越界。駐村干部與村干部是互補,而不是替代的關系,村干部是主體,駐村干部是支撐,為此,W干部以責任清單的形式將自身與每位村干部負責的事項領域進行合理分工,理順自身與“村兩委”之間的關系,進行互補協作。三是健全完善村內自治組織,發揮村民治理主體作用。在支持村委會履行自治功能、對村干部開展培訓、協助制定村規民約的同時,W干部還牽頭成立了新鄉賢委員會,通過新鄉賢委員會開展教育獎勵、民俗文化傳承等方面工作,發揮新鄉賢委員會在鄉村治理中的主體作用。

2.資源賦能

一般說來,駐村干部在開展駐村幫扶過程中都會攜帶大量的資源下沉到村莊,無論是派出單位的政策支持、資金輸入,還是駐村干部自身社會關系網絡帶來的相關資源,都是村民熱切期盼的,“我們期待下一任的第一書記的到來,能幫我們弄到更多的項目和資源”。但是,一味對村莊進行資源注入,忽視對其自身資源稟賦的挖掘,無助于村莊的長遠發展。因此,駐村幫扶需要推動外部資源與當地自有資源的整合,通過外部資源撬動村莊自有資源,形成良好的資源聯動效應,釋放資源潛力,構造村莊內生發展的資源生命力。

立足于M村自有資源優勢,W干部從產業資源、人才資源兩個方面對村莊進行資源開發,激活“沉睡的資源”。一是著眼村莊生態資源、文創資源等資源價值,推動村莊產業資源進行重新包裝,助力村莊產業振興。M村地勢較高,長期以來農業較為發達,尤其是稻米種植歷史悠久,再加上污染較少,水源優質,是進行原生態稻田養魚的優質場所。W干部果斷抓住這一資源優勢,借助某大型國企的前期資源投入,大力發展村莊原生態共享稻田項目,為村莊實現集體經濟增收20多萬元,實現村莊集體收入的歷史性突破。M村作為傳統苗族村寨,在織錦刺繡方面保存有較好的手藝,制作出來的刺繡作品十分精美,但是由于各家各戶“單打獨斗”,且缺乏現代銷售理念,一直沒有銷路。為此,W干部另辟蹊徑,將村民組織起來,成立刺繡協會,并通過“相框+刺繡”的思路進行刺繡項目開發,有效契合了酒店、家居等不同場所的需求,并利用母校、派出單位等平臺進行線上宣傳推廣,直接推動村民增收數百元。二是著手挖掘村莊人才潛力,為村莊發展提供人才支撐,推動鄉村人才振興。M村黨員隊伍存在老齡化現象,對基層黨組織推進鄉村振興形成制約,為此,針對村中部分優秀年輕人有意愿加入黨組織的情況,W干部協調各方,積極發展年輕黨員,為村莊黨組織注入新鮮血液,充實了村莊人才隊伍。M村有一批文化程度較高的村民在外求學和從事大學教學工作,然而他們作為“離土鄉民”,與“村兩委”有知識背景、人生履歷等方面的“區隔”,無法施展自身專業背景為振興村莊所蘊含的知識貢獻,而與各方面“存在共同語言”的W干部此時則起到了橋梁和中介的作用。因此,除了發動村內德高望重、組織能力強以及村外發展較好、致富能力強的村民組成新鄉賢委員會,直接負責村內事務之外,W干部還專門邀請知識水平較高、愿意為村莊發展出謀劃策的“專家型”在外村民擔任榮譽村民、鄉村振興發展顧問,利用假期時間定期回村調研,就鄉村振興、鄉村治理等方面進行咨詢,充分發揮“民間的智慧”。

3.主體賦能

村莊主體是村莊賡續發展、規劃振興的根本依靠,只有充分調動村莊主體的積極性、主動性和創造性,鄉村振興才有依靠主體和推進動力,不至于“人走政息”。因此,實現鄉村振興的可持續推進,關鍵在于使村民的主體性得到彰顯和提升,歸根到底是要落腳到村民本位,依靠村莊主體。為此,駐村幫扶首先要強化價值引領,使村民從內心深處愿意為村莊出一份力,發揮個人積極性;其次要以行動參與促使村民主動投身到鄉村發展建設中來,以主人翁的姿態建設“我們的村莊”;最后要以授權鼓勵、平臺創造的方式推動村民在村內事務中有效發揮作用,提升其干事創業的效能感,為村莊發展提供源源不斷的動力。

為增強村莊主體的積極性、主動性和創造性,W干部從三個方面著手。一是身體力行引領村莊主體的積極性。為動員號召鄉賢加入新鄉賢委員會,W干部在2022年正月初五就對村內鄉賢發起了號召,挨家挨戶進行動員,通過自身的身體力行影響帶動村干部和鄉賢,打動了村干部和許多鄉賢,他們為W干部這一“外來人”這么關心村莊發展所動容,村干部和鄉賢的積極性被喚醒,村干部積極協助、鄉賢互相拉動,新鄉賢委員會順利成立。二是在過程參與中生成村莊主體的主動性。為開發M村杜鵑花旅游觀光資源,W干部提出修建一條旅游觀光步道,但是具體方案的完善是在村民主體的全過程參與中達成的:無論是開會討論步道規劃,還是后續的家家戶戶出資捐款、物料購買、投工投勞等,使得長達1.5公里的步道建設得以完成。三是在平臺搭建中激發村莊主體的創造性。在W干部的支持下,新鄉賢委員會在已有某大型國企教育表彰資金1萬元的基礎上打造“雛鷹計劃”品牌活動,最終籌得助學表彰資金將近3萬元,成為村莊教育表彰事業的專門平臺。圍繞民俗文化傳承、體育事業發展等,后續衍生出民族藝術培訓基地、青年籃球訓練基地等平臺載體,村民的主體創造性得到激發。

邏輯銜接:鄉村振興背景下駐村幫扶的理想進路

在鄉村振興背景下,如何將外部幫扶與內生動力相結合,形成有效的整體合力已經成為全面推進鄉村振興的重要實踐與理論命題。從實踐經驗來看,M村的駐村幫扶以形成內外合力為主線,以促進村莊的內生發展為導向,在外部的制度嵌入、資本嵌入以及觀念嵌入的基礎上,著眼于村莊的結構賦能、資源賦能以及主體賦能,推動駐村幫扶實踐走深走實,體現了外部嵌入與內生賦能的有效聯動。從動態遞進的視角,對M村的駐村幫扶實踐進行總結概括和梯度剖析,構造鄉村振興背景下駐村幫扶的理想進路,需要以外部力量的有效融入為前提,以外力驅動的內生激活為關鍵,以內生力量的自主本位為歸屬,實現融入邏輯、激活邏輯、自主邏輯的緊密銜接。

融入邏輯:以外部力量的有效融入為前提

駐村幫扶進行的是一線幫扶,直接面臨的社會基礎是鄉土社會,需要以有效的融入來實現場域的貫通。鄉土社會是一個自成一體、自在運轉的社會,容易對外來力量產生排斥,導致駐村幫扶遭遇鄉鎮干部與村干部之間的“共謀”與“鄉—村”關系的閉合,國家的政策紅利被“俘獲”,駐村干部成為“局外人”和“過客”。因此,在精準扶貧背景下,大多數駐村工作隊還是游離于鄉村社會之外,并未很好融入鄉村社會之中,只能是“浮光掠影”。在鄉村振興背景下,鄉村振興對鄉村社會改造幅度之大、涉及面之廣都是脫貧攻堅時期所未有的,對外部力量有效融入鄉村社會場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和更為迫切的需要。由此,一方面,需要國家更大力度地進入鄉村場域,從相應的制度設計到具體的資源輸送,國家在鄉村社會的全過程在場態勢明晰化,國家具象化地伴隨駐村幫扶過程;另一方面,需要駐村干部更深程度地進場,從爭取資源支持到處理與上級黨委政府、村干部、村民之間的關系,再到規劃鄉村建設,駐村干部的一線國家代理人身份與為民服務辦事員身份相融合,國家與農民之間的利益聯結與情感溝通在駐村干部身上找到“接合點”,推動“駐村幫扶”轉變為“在村幫扶”,凸顯本土化色彩。

激活邏輯:以外力驅動的內生激活為關鍵

駐村幫扶是一項雙向工程,兩端分別對應著國家與鄉村社會,需要以國家的外力驅動進行鄉村社會的內生激活。一方面,隨著中國農村日益融入現代化進程,尤其是當下農業“內卷化”、農民老齡化以及農村空心化問題愈加嚴重的現實背景下,寄希望于鄉村進行自救無疑是不切實際的,經過四十多年改革開放,已經為國家主導鄉村振興提供了堅實的物質基礎,因此,國家外部力量的驅動是當下鄉村改頭換面、實現新發展的必要條件。另一方面,國家介入鄉村的現代化進程,描繪鄉村振興藍圖并非要鄉村盲動,進行“二次大躍進”,而是要有“米提斯”的理念,謹守國家干預的界限,注重激活鄉村社會的內生資源,為此,鄉村振興要堅定內生激活的戰略思維,避免外力干預過度導致的內生紊亂。落腳到駐村幫扶上,要推動外部力量與內生力量之間的密切配合、高效協同,既給予駐村幫扶穩定的“人”“資金”“政策”等支持,將農民組織起來,整體有序進行規劃部署,又立足于村莊地方特有的資源稟賦和內生優勢,充分肯定內生潛能,讓村莊主體、資源等各種內生要素在循序漸進中得到挖掘、實現激活,使“駐村幫扶”轉化為“與村幫扶”,實現內外聯動。

自主邏輯:以內生力量的自主本位為歸屬

駐村幫扶瞄準的是鄉村的可持續發展,直接服務的對象是鄉村主體,鄉村社會內生力量的自主本位是對駐村幫扶的價值回歸。強調駐村幫扶的鄉村自主本位,不僅是對駐村幫扶過程中鄉村社會自身偏好與選擇的尊重,更是對駐村幫扶最終預期與理想歸屬的倡導。駐村幫扶的長遠愿景在于推動鄉村社會的自主發展、自力更生,最終能夠實現利益自知、行為自覺、主體自能。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的:“如果憑空救濟出一個新村,簡單改變村容村貌,內在活力不行,勞動力不能回流,沒有經濟上的持續來源,這個地方下一步發展還是有問題。最后還是要能養活自己啊!”“能養活自己”既是對駐村幫扶最終圖景的目標設定,也是對鄉村社會在經過外力注入實現內生激活之后的狀態期望。通過對鄉村社會的內生激活,鄉村社會的自主高質量發展、自我高水平服務得以充分展現,駐村幫扶此時更多是發揮次要力量的作用,外力驅動的鄉村建設有所淡化。由此,“駐村幫扶”轉換為“村主幫扶”,實現內生主導。

結論與討論

駐村幫扶是脫貧攻堅乃至當下鄉村振興階段黨和政府開展農村工作的重要抓手,對于貫徹落實黨和政府的方針政策,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農村具有重要作用。隨著中國鄉村發展步入鄉村振興階段,推動駐村幫扶工作的動態調整與優化更新,使其適應鄉村振興戰略的要求與任務安排,更好發揮自身的治理效能是一項重要課題。以鄉村振興背景下駐村幫扶的“振興”情境為邏輯起點,并結合對M村駐村幫扶實踐的經驗觀察,本文提出:鄉村振興背景下,長效化駐村幫扶需要著眼于外部嵌入與內生賦能的實現路徑,以形成內外合力為主線,聚焦將外部幫扶與內生動力相結合,圍繞外部嵌入維度的制度嵌入、資本嵌入和觀念嵌入以及內生賦能維度的結構賦能、資源賦能和主體賦能下功夫,進而實現鄉村社會的新內生發展。從動態遞進的視角,對M村駐村幫扶進行提煉概括和經驗總結,構造鄉村振興背景下駐村幫扶的理想進路,需要做好融入邏輯、激活邏輯、自主邏輯的緊密銜接,在“融入—激活—自主”的邏輯鏈條下進行有的放矢,實現持續深化。

最后,基于鄉村振興背景下駐村幫扶的理想路徑與進路構思,為切實保障駐村幫扶的實踐效果,有必要對以下兩個方面進行考慮:一是注重調動駐村干部的主體性和能動性,積極進行賦權,提高其幫扶水平,增強其資源能力,引導其注重將外部嵌入與內生賦能相結合,有效發揮駐村干部接合國家與鄉村社會、接合國家與農民的接點作用;二是做好駐村幫扶的跟蹤反饋工作,進行動態化管理,不僅要做好對駐村干部的考核與評價,也要著眼于駐村幫扶整體效果評價與階段性評價,對有效融入、內生激活以及自主發展的狀態過程加以研判,形成體系化思維和長期性認識。


(作者劉偉系武漢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院長,教授,博士生導師,武漢大學地方政治研究中心主任,湖北省政治學會監事長;吳兵兵系武漢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碩士研究生;中國鄉村發現網轉自:《云南行政學院學報》2023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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